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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牧琪咯咯笑起來，說：“我看你這人怪怪的，不卑不亢，像個仗義直言的俠客。”

特古斯說：“仗義直言倒不敢當，不卑不亢倒有那么一點。我這個人啊，很難討人喜歡的。”

娜牧琪搖搖頭說：“是嗎？看不出來。”

特古斯說：“人不可貌相，就像西拉木倫河不可斗量一樣，以后你就會知道的。”

娜牧琪哪里會知道，這個英俊的蒙古漢子，是經歷了一場心靈的肉搏，才決定跟上他們去科爾沁親王府的。沒有人會想到，幾天前，發生在王府的那樁玉印失竊案竟是他一手導演的。

特古斯看了眼前面的卓拉，心頭不禁一熱。特古斯還記得，那天夜也是這樣黑，風也是這般輕，他拎著黃綢包裹的玉印，從王爺寢宮的窗口跳出，輕盈如燕，落地無聲。之后，他就直奔大福晉的內室，忽見巡更的侍衛向這邊走來，借院墻縱身一躍跳到了房頂。那侍衛手捺著腰刀，旁若無人地從這里走過。特古斯慢慢閃出身子，恰好一眼掃到了對面公主府閨房還亮著燈光，但見一個漂亮女孩兒正在案前畫畫。特古斯不覺多看了她一眼，果然雍榮華貴，氣度不凡。據他推測，那女孩是敖斯爾的愛女卓拉無疑。他遲疑了，如此漂亮女孩兒，一旦失去了父親，那該有多么傷心，就像他當年痛失父親那樣撕心裂肺。后來，他在大福晉的窗前徘徊了好一會兒，甚至連入室的窗戶都打開了半扇，卻遲遲下不了手，猶豫了好半天，他還是放棄了行刺的計劃，一躍翻過了王府高墻，帶著遺憾從夜色中遁去。

特古斯連自己也弄不明白，今天自己為何做了這般決定，是為臥底復仇，還是為眼前的女人？他這次出來，原本去敖本臺附近的敖包，藏匿王府玉印，沒想卻偶遇卓拉和侍女娜牧琪，后來又撞見了遭劫后的侍女，也是出于憐香惜玉，他又鬼使神差，出手相救了仇人的女兒。這事若讓額吉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頓臭罵。

還記得那天，特古斯連夜跑回敖本臺去見額吉。蒙古包昏暗的油燈跳躍著一簇一簇藍色的火苖，像是一顆愧疚的心在瑟瑟顫抖。一個黃綢包裹的玉印擺在額爾古勒黛額吉的眼前。油燈映照著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和那雙充滿怒火的眼睛。額爾古勒黛的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跪在面前的兒子，厲聲訓斥說：“特古斯，你不是白斯古冷王爺的兒子。把敖斯爾的玉印拿來何用，我要的是復仇，復仇，你懂嗎！”

特古斯頭低得更厲害了。額吉厲聲說：“這是殺父之仇，你不清楚嗎？我要的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特古斯低聲說：“孩兒不孝，在最后那一刻手軟了。額吉，我去的時候是滿腔的仇恨，可站在了窗下，卻不知為何恨不起來了。”

額吉投來疑惑的目光，說：“你看到什么了？怎么不說話了，快告訴我！”

特古斯吞吞吐吐地說：“我，我看到了他的女兒，她還那么年輕，就要失去父親了。”

額吉怒氣沖沖地將玉印朝特古斯摔了過去，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肩上，又跌落在了氈房地鋪的行李上。

額爾古勒黛氣急敗壞地說：“你個沒出息的東西！三國那個行刺劉備的刺客是看劉皇叔在夜色苦讀而不忍下手，你一個男人，沉迷于女色，居然還有臉說不忍心。滾，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了！”

特古斯俯身撿起玉印，跪在額吉跟前，說：“額吉，我是個早年喪父的孩子，我知道失去阿爸的痛苦，我是不忍心讓一個女孩兒也重蹈復轍啊。”

額吉渾身顫抖著，大聲說：“沒出息的東西！難道說，這殺父之仇就因為一個女人而放棄嗎？你馬上給我滾開，這仇一天不報，就不要來見我。就當我死了！”

特古斯也流著淚說：“額吉，殺父之仇，兒子如何敢忘，再給我點時間，我會給你個滿意答復的。額吉多保重，我走了。”

額吉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朝成吉思汗像跪了下來，說：“圣主啊，救救我這苦命的孩子，一個迷途的羔羊吧。”就當天晚上，特古斯將黃綢包裹的玉印藏在行囊里，帶著心愛的馬頭琴，翻身躍上馬背，疾馳在茫茫的夜色中。

“哎，俠客，想什么呢？”娜牧琪微笑著，投來帶有熱度的目光，讓特古斯從沉思中猛醒。

“哦，沒想什么。”特古斯尷尬地笑了笑，說，“到哪了，怎么這么眼熟？”

“又裝糊涂了不是？”娜牧琪說，“你難道忘了，前面不遠有條小河，你坐在那個敖包旁的大樹下拉馬頭琴了。”

走在前面的卓拉也回過頭，沖他喊：“哎，特古斯，到前邊休息一下，別忘了拉你的馬頭琴啊。”

“遵命，格格。”特古斯言不由衷地答應著，不自覺地摸了摸藏在蒙古袍里的頭飾。那是他在卓拉遇劫現場撿到的。也許就從那一刻起，一個念頭在他腦子里萌生了：“我要想法子救出這個敖斯爾的女兒，贏得敖斯爾的信任，來實現我的復仇計劃。盡管我知道這是一個充滿危險的計劃，可為了額吉，我也要這樣做。”不過，經過這一路風波，這個念頭又有些動搖了，他發現卓拉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口無遮攔，但絕無損人之心，是那種讓所有男人都心動的女人。

（待續）

劍鈞 薛彥田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