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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鋤頭 父親的溫度
推開老家廈屋房門,躍入眼簾的是門后墻上掛著的父親用過的木質鋤柄的鋤頭,當我用淚眼撫摸了帶著鐵銹跡的鋤頭時,仿佛瞬間見到父親被曬得黝黑的皮膚,影像中父親與這把鋤頭的那些逝去的日月在我的心頭慢慢變得清晰可及。
扛著一把鋤頭,叼著一根煙,走進晨霧里,又扛著一把鋤頭,叼著一根煙,從黃昏里歸來,這幾乎成為父親耕耘土地輪回的的功課。記憶中的這把鋤頭還是錚亮錚亮的,筆直的把柄也被父親的雙手磨得光潔而又平滑。父親帶著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上有爺爺奶奶要贍養,下有我們兄弟姐妹四個要供養,父親的一把鋤頭在耕耘過的土地上收獲著酸甜苦辣。對著晴日,父親用鋤頭扣動著大地的心扉,祈求土地的垂憐。冒著天雨,父親用鋤頭疏通著黃土的血脈,渴望春華秋實、五谷豐登。父親扛著鋤頭,背負日月星辰從不停歇,遍布田間地頭和房前屋后。那把鋒利的鋤頭在土壤中切割著時間,成熟的果實又在田地間縫合著春秋,父親的鋤頭儼然成為丈量高天厚土的標桿,也成為父親對美好生活的所有寄托,在被窮困嚙咬的煎熬里,父親用他堅實的臂膀、粗壯的雙手,把力氣輸送給鋤頭、交付于土地。記憶中,在晨霧與黃昏的更替中,鋤頭扛在肩上是父親最美麗的姿態,那把鋤頭交織著父親充沛的精力與疲憊的身軀,也見證著父親永不彎曲的脊梁。
兒時的我不會使用鋤頭,父親把家里把柄最短,頭最小的鋤給了我,我尾隨父母去田間勞作,僅僅一個上午的光景,手心便起了水皰。記得1994年中考結束的暑假,考中專在家里等考試分數下來的那段時間,我看到村里人都在酷熱炎夏拿著鋤頭去給鄰村種地的大戶人家鏟地打工賺錢,我為了救濟家里的拮據,也隨村里人來到金寶屯南邊的大蒿子村去鏟地,頭上是熾熱的太陽烤著,腳下是火熱的土地在煖著,每挖一鋤都是酷熱煎熬,汗水咸咸的掉進眼里,那咸咸的汗水潵得眼睛睜不開,又累又熱,手上滿是血泡,眼里全是淚水在打轉,后來,堅持的第四天,我干脆扔下鋤頭,坐在地里哭了起來,剛強的父親放下手中的鋤頭蹲下來安慰我說:“吃米飯,敬鋤頭,土里刨食,累也得堅持”,父親一邊安慰我,一邊用他的手撫摸我的額頭,那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這是一雙粗糙而長滿老繭的手,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天父親給我講的另一句話:“當農民鋤頭就是一切,能夠刨出生活里所有的希望”。父親不想我們繼續祖輩的臉朝黃土北朝天的常態,更不希望我做事有頭無尾,在我落淚時候說了一句“唯有讀書方能改變命運”!父親的話就是箴言,在我年少的心里以致后來的日子里,我始終堅信著……那一次我拿著鋤頭第一次賺了50元錢為家里貼補生活。
一把鋤頭孕育莊稼的生長輪回,走過了無數春夏秋冬和日出日落,父親常說鋤頭能從土里刨出生活里所有的希望,只有緊握鋤頭才有五谷雜糧心里不慌,那個時候我覺得父親和那把鋤頭就是整個天下,能讓我們全家不挨餓、有衣穿。是父親和這把鋤頭搭起了我們這個家,父親用那把鋤頭撐起我們這個家的脊梁,看見父親每次翻起那些板結的黃土,然后又仔細地打碎那些大塊的土塊兒。在鋤頭再次揚起的瞬間,騰起一股塵土,靜靜地附著在父親的衣服和汗珠上。父親借著喝水的時間休息一會兒,然后取下脖子上的毛巾,很有力地擦下臉上的汗珠,之后坐在放倒的鋤把上。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一把鋤頭昭示著父親把最火熱的青春都暴曬在了陽光下,贍養老人,供養4個孩子,是父親“天道酬勤”用尊嚴在勞作的結果,父親在那么難熬的日子里硬是扛起家的日月,“你們讀書能讀到哪,我就供到哪”,父親的遠見引領我們讀書,讀書帶來的更多的困難沒有把父親難倒,我們不但慶幸父親在極度艱苦歲月中給了我們上學讀書的機會,更感激父親傳給了我們不屈的靈魂,我們永遠會為有這樣的農民父親而驕傲!是鋤頭給了我們生活的自信、向前的勇氣,父親對鋤頭有著神靈一般的敬畏,哪怕是農閑時節,父親也把鋤頭掛在廈屋里的墻上,像圖騰一樣瞻仰著,進來進去,總要看上一眼,父親有時還會把鋤頭拿下來,用手撫拭著、眼光摩挲著,透出無限的真情,老屋廈屋里父親用手撫過的那把鋤頭帶著歲月的溫度,也帶著父親的味道,我從那把鋤頭身上看到了人生的曙光,那把鋤頭仿佛是農人日漸紅光滿面的臉,也像那一個個奔向學校的農家孩子飛翔的夢……父親說過“你們讀書讀到哪我供到哪,砸鍋賣鐵也供”!是父親引導我們走出黑土地的理念,這句話激勵我們讀書,每次親近泥土,我的情感那么踏實,因為有父親飽經滄桑的身影給予我么博大而厚重的愛,父親在我的心頭就是英雄的形象,沒有了父親,沒有了天,是父親曾養育我,給我溫暖的生活,假如父親不曾保護我,我的命運將會是什么?
2017年農歷七月十六,65歲的父親,被突如其來的淋巴型白血病奪走了鮮活的生命,我摯愛的父親從此丟開了他摯愛一生的鋤頭,離開了他灑下汗水的田園和土地,永遠和我們分別了。父親離世后,按照他的囑托,與我的爺爺奶奶一起安葬在責任田里。 莖韌枝柔花香涌,疏疏密密綻放中。默默揮灑綿綿愛,一捧慈恩意更濃。 爸爸用柔弱的身軀抵擋了所有的風雨,那一把鋤頭曾為我們撐起了一片燦爛的天空,父親帶著鋤頭走過的足跡,承載著晚輩的意愿和希冀,父親以鋤頭的頑強開墾著人生的亮麗,種出了滿目青黛,也種出了人生精彩,……行孝路上,凝望父親的背影漸行漸遠,每當想起我摯愛的父親在腦際縈懷,我就關起門來敲鍵盤,凄風苦雨路長長,霧茫茫,淚飛揚。蒼穹緬懷,生死永別銘亡父,一把鋤頭與父親的歲月記錄下來,是懷念也是激勵,一把鋤頭如父親一樣經歷了太多的風雨,它把豐收的喜悅奏成厚重的交響曲,它承載了幾代人的艱辛,帶走了歷史歲月,留下的是往事的沉淀和歷史的記憶,那是我深處一直守望的樸素鄉愁和根植熱土的力量!感謝鋤頭,感恩歲月,感念父親……余生,收藏綿長與溫暖,堅守父愛情懷,勇作自由平凡的追夢人。